38. 梼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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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廉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挣扎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条江，江上薄雾蒙蒙，远山近水，都被笼罩在一片雾中。

江边，一只孤舟正在随水轻漾，江面上水波潋滟，舟头坐着一个男人，头戴白冠，手持钓竿。

“独钓无趣。”雾中，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隐隐透着江水的润泽。

飞廉向那边看去，只见江面上轻雾缭绕，那只孤舟在若隐若现，恍若茫茫大海上偶尔得见，又随时会消失的小小仙洲。

“你终于出现了？”飞廉问道。

男人一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一句：“我今天晨起垂钓，在江中偶然得了一条佳鱼，想邀你一起赏鱼。”

飞廉冷嗤一声，“我没兴趣。”

男人不以为意，他笑着放下手中的钓竿，从舟头站起来，青衣白冠也在雾中渐渐清晰，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其实，我们已经见过很多了。”他说着做了一个邀请上舟的姿势。

随着他手臂轻抬，四周的薄雾渐渐聚拢过来，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恍惚之间，飞廉已经不由自主地踏上了轻舟。

想不到小舟之中竟然别有洞天。

舟壁上雕满了莲花，万朵睡莲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含苞待放有之，风姿绰约有之，慵懒醉人有之，带雨含羞有之，零落枝头亦有之……仿佛世间莲花所有的姿态，都一一囊括在了这小舟舟壁之上。而舟顶上则是一盏绘着明月的宫灯，琉璃一般纯净无暇。飞廉往舟中走，小舟在江上轻轻摇晃，随着他的脚步，那宫灯上图案竟然也在不断地变化，由圆至缺，再由缺至圆，仿佛天上月缺盈亏。

“世人只知道赏花赏月，岂不知什么莲花明月都是俗物，不过是能做些陪衬，聊做装饰而已。”男人笑着说，“我还是喜欢欣赏一些活物。”

飞廉倏地看向他，他周身的气场在这一瞬间迅疾地变化，如果杀气是看得见的，那么方才这只小舟中是一次杀机四溢。

男人却像丝毫没有感觉到，他径直在舟中坐了下来。

小舟的中央摆放着两张竹榻，竹榻之间是一张竹制的矮几。竹榻与矮几看上去都是年代久远之物，早已看不出丝毫绿竹青翠之色，反而散发着暖黄色的辉泽。

男人手指一方竹榻对飞廉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飞廉坐了下来，他这才看到，矮几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鱼缸，鱼缸里面一尾黑色的鱼儿正在来回游动。

“这鱼是不是很好看？”男人身子往前倾了倾，看向鱼缸里游动的鱼儿。

飞廉蹙着眉瞟了一眼那鱼，周身都是黑色，但是游动的时候，身上的鳞片却隐隐泛着淡金色的光，好看不好看飞廉不知道，但是他实在很讨厌对方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这里应该也是你弄出来的幻境吧，还不是你想钓什么鱼就钓什么鱼，有意思吗？”

男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幻境虽然是我造的，却不是我想钓什么鱼就能钓到。不听话的东西太多了，也不是每次都能如我所愿。”

这句话似乎的意有所指，一丝戾气浮上飞廉的心头，他再次看向那双眼睛，“什么意思？”

男人的五官突然变了，俊逸的脸上出现了岁月的痕迹，原本明亮如星辰的一双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

不知道是不是此时江上的迷雾慢慢地蔓延到了小舟之中，朦胧之间，有一个纠缠了飞廉很久的黑色梦魇突然随着男人的声音从重重叠叠的梦中向他走来——没有一丝光明的狂风暴雨中，他在永无止境地挥剑，杀之不尽的敌人和漫天漫地的血幕迷住了他的双眼，他找不到前路在哪里。就在那一刹那，惊雷在耳边响起，他惊慌地从梦中醒来，汗湿重衣，然后他发现，原来，那个梦境竟然是真的——挥剑还没有停止，鲜血的味道依然浓烈，而他，身在地狱。

飞廉突然意识到了危险。

风从远方吹来，带着雨后莲花清新的气息——

小舟舟壁上的那些睡莲似乎在一瞬间活了过来，时光以看得见的速度不断地变化，月缺月圆飞速替换，睡莲在舟壁上迅速地盛开和凋零，仿佛命运在一刻不停地轮回。

“是你？！”

***

九天应启神君看了一眼半在水上半在水下的梼杌遗骸，又看向围在他四周的众位考官，主考官伊阙水君的脸色最为难看，其他考官们也都神色紧张。不远处，还有些一脸焦急的陪考亲属正在蠢蠢欲动，似乎要上前来说什么，有个小胖子站地最靠前。

“这便是挂在梼杌长尾上的东西。”伊阙水君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一块染血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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