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转载请注明来源:新大文学xindawenxue.com
数月后,昙林灭法的消息传到了容国。彼时鉴深正在云门寺拓印石经,灭空给他当帮手。这云门寺石碑乃是鼎鼎有名的文物,上边的经文是前代书圣的真迹,却因损毁严重,难以拓印,很多名流豪客不吝千金,欲购一善本而不可得。拓经的两人一个心求佛法,一个意在黄金,虽说动机不同,倒也合作默契。祥和气氛中,忽听见旁边游客的闲谈。
“孝成帝神文圣武,乾纲独断,建不世之功,只可惜了这些断碑残文。听说前阵昙林王大举灭佛,那地方寺院也不少,又不知该有多少东西要化为齑粉了……”
话声随着谈者的身影飘然远去,鉴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回头望了望,显得有些愕然。
“师父,”端着墨盒的慧舟仰起稚嫩的脸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鉴深尚未答话,便听灭空笑道:“你这傻孩子,你师父不跟你一样离乡背井在外游荡?你问他真假,他怎么知道?”
慧舟不服气:“我不是傻孩子。”
“不是傻孩子,怎么会问傻话呢?”
“你还污蔑……”
“哪有?我这是实话实说。”
一大一小斗嘴正欢,被鉴深出言打断。
“应是讹传吧。昙林风气开明,大王平素敬重高僧,想来不至于如此。”
“那可说不准。”灭空抬杠上瘾,特特提出反对意见:“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本是一时玩笑,然而没过两天,他的乌鸦嘴似乎就应验了。关于昙林的变故越传越多,越传越细,甚至连“国师火烧大悲寺,方丈血溅七宝台”的故事都有了,叙说者舌灿莲花,描绘得活灵活现,宛如亲身经历。鉴深日益静默起来,沉着的面色也逐渐变成了沉重。慧舟年纪虽小,心思却灵,终于有一天憋不住,对鉴深道:“师父啊,我们回去看看方丈他们好不好?出来这么久,慧舟也想师弟师叔了。”
鉴深低头看向他。
孩子天真的体贴让人感动,鉴深在心里承认,他一直在担忧,一直很想回去了解真实情况,可这小徒弟怎么办?倘若昙林的局势真如传言中那般,他自己冒险也就罢了,怎能让这孩子陪他去送命?
可是,把慧舟独自丢在他乡,自己撒手而去,显然更不妥当。
他深思许久,最后伸出手来,替慧舟整理了一下颈上的佛珠,微笑道:“你说得极是。我们这就回去。”
师徒二人刚走到房门口,后边冷不丁响起灭空的声音。
“你真要带他一起回去?”
鉴深停住了,回头望着他。
灭空尖锐的视线逗留在他小徒弟的脚面上,突然笑了一下。
“就凭他那两条小短腿儿,逃跑的时候可跟不上你。”
他的嘲讽语气连孩子都听得出来,慧舟气得要哭。一样是吃斋饭长大的,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
鉴深道:“我会等他。”
“想死何必跑那么远?直接抹脖子多方便?”
灭空嘴角一扯,晃到师徒俩面前,胳膊一伸把慧舟掳了过去。
“我就勉为其难,帮你看几天孩子吧!”
大悲寺。
故园寂寂,衰草枯杨。
孤雁还巢缘无伴,新叶归根岂寻常?寺门上的蛛丝轻轻飘荡,门边的人影静静伫立。一路上他不是没有听到过种种消息,不是没有设想过最坏的结果,可当亲眼目睹时,他的心仍被揪紧了。
斜阳草树,池台钟鼓,物事都是熟悉的,景象却那样陌生。没有小师弟安然洒扫的身影,没有炉鼎上缭绕不绝的香烟,没有禅堂内柔和悠远的诵经声……
门槛上泼了一道血,早已干涸,暗红近黑。鉴深轻提衣裾,怀着一种悲戚而敬畏的心情小心地避开它,举步往寺院内走去。
方丈室已经空了,讲经台上渺无人迹,幢幡残破,经卷揉碎,香炉被打翻,香灰洒了一地。
久别还乡的僧人茫然四顾,噙泪抬首,巨大的佛像依然端坐莲台,庄严而静默。青莲华眼似闭未闭,焰网流彩,玉毫生光。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
遗音犹在,尘踪已灭。恩师呵,三千大千世界,你今在哪一方?佛前慈悲誓愿,可曾得偿?
清风不应,草虫不鸣。
凡世的无常,证法的艰难,忽在这一刻扑到他眼前。
鉴深吞下悲恸,沉默地垂眼,蒲团边滚落着散乱的佛珠,他跪下去,一颗一颗地捡拾。
十五……十六……十七……最后一颗落在了地上的香灰里,他仔细地捻起,用衣袖擦净。收好佛珠,他不经意地向那摊香灰望了一眼,突然定住了目光。
香灰下似乎掩埋了些奇特的痕迹,好像是……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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